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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

    星空异常得璀璨,明亮得有点过分,仰头看得稍微久一点,会给人一种星空下沉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班顾看着星空,寻找着苍龙星宿图,一条巨龙头朝下尾朝上飞在夜空中,代表心脏的心宿发出灿烂的亮光,它在遥远的宇宙中指引着一个神秘的方向。

    重垂于野,圣人长眠。

    这是居寅在自己的书里写下的内容,男主凭着这句话找到颛顼墓的所在地,可他这个创造者抬起头,仰望着星空,却只觉头晕目眩。

    星空太神秘了,繁星亿点,他甚至不能漫天的星辰里找到那条所谓的巨龙,他勉强看到了心宿,勉强找到尾,但他就是没法把它们组合成一条巨龙,旁边闪耀的星光跟光污染似得阻扰着他目光想象。

    “没有龙,没有龙,哪里有龙啊?”居寅喃喃自语,什么都没看到。不对,不用管什么苍龙星象,不是说心宿是指引方向的,心宿他还是认识的。

    可这特么得怎么指引?它们远在宇宙深处,距离不知多少光年,跟地球半点关系都没有。他完全不能想象它们能指引地球上的一个墓葬。

    哈哈,这是瞎扯淡的,陆城在骗他,根本是胡说八道。

    “陆总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走。”陆城没理他,拉过班顾的手。

    班顾压住心底的一丝不安,毫不犹豫地跟着陆城,他的头顶上万年亿年的星辰,脚下是千年万年岁月流过的山林,他跟着他,好像已经走了千秋万载。他沉睡在古墓的年月忽然模糊了,那像是个子宫,他在那里孕育生长,由一具白骨,长成人的模样,只为了被这个人牵住手,行走在星空之下。

    .

    居寅跟得很辛苦,陆城和班顾在高高低低、诡谲复杂的山林之中如履平地,尤其是陆城,他的前面像是有什么在引路一般,每一步,每一个转弯都不带一丝的犹豫。

    心宿直能指路?

    居寅喘息着抬了下头,也许是错觉,也许他已经累得出现了幻视,心宿悬挂在陆城的头顶,星光无限温柔,陆城整个人像笼着珠晕一般的微光。

    他和班顾俩个像是两个精怪,跟他似乎都不是一个物种。

    “陆总……”

    “跟上。”陆城的声音清冽得像山间的幽泉,还掺着没有化掉的冰渣子。

    居寅快要骂娘了,他早知道这俩不是正常人,可他特么的□□凡胎,他可以说是全凭着毅力才勉强、马马虎虎跟上。

    但,居寅不敢有一点的怨词,深深吸一口气,加快了脚步。

    夜里穿梭在亡山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,这里不知藏着多少古墓,发现的,没发现的,被保护起来的,被盗损坏的,密密麻麻。古人认为这里是人间的魂归处,将它视为安魂乡,不远千里来长眠,人死有灵的话,这里可以说到处都是古灵。

    居寅小跑了几步,不知从踏处哪一步开始,或者是十分之一秒的近乎不可察觉的一瞬,他有奇怪的晕眩感,周围的景物像是发生了质的变化,树还是那些树,草还是那些草,山石还是那些山石,可它们的内在像是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,它们好像全部变得有知有觉,不约而同地朝他们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居寅全身都是冷汗,衬衫黏在身上,可他已经顾不上难受了。

    “陆……陆总。”

    陆城的脚步放慢了一点,唇边甚至带着一点笑,问班顾:“喜欢这里吗?”

    班顾环视了一下周围,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亡山热闹无比,有无数的光点流萤一样飞舞在树木草丛之间,偶尔有虚淡的影子穿入树木中间,又从另一处钻出来,偶有宫装的女子坐在树木间吹着笛,然后一声叹息化为流光消散离去。

    “喜欢……吧?”班顾困扰地挠挠头,他是独居的,这些…也说不喜欢不喜欢的,他也不大喜欢蹿门,他是宅男来着。

    居寅站在他们身边,看了看表,时针分针秒针一直在飞速地倒退,再看手机,时间显示完全是一堆乱码,信号更是半点没有,再看看周围,他们走了这么久,半山腰都不到,视野开阔,从上往下能看到灯火辉煌的城市和附近川流不息的公路。

    这里,应该不至于没有信号啊。

    “咦?有鱼。”班顾吃惊地指着一条透明的鱼摇着尾巴,悠哉悠哉地□□在山林之间,抽了抽嘴角,“这是什么怪?不对,好像就是一条普通的死鱼。”

    居寅闻言,瞪大眼,屁的鱼,他什么都没看到。

    “以前这里有过滔天的洪灾。”陆城看着那条无知无觉游过的大鱼,它在几千年前被洪水带陆地上,洪水退去时,它没能回到水里,一点的不甘,一点的残念,留下一抹灵影,永远徘徊地游在时空长河之中。

    居寅猛得醒悟过来:“洪灾,你是指大禹治水的那个洪水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一场空前的洪灾,使沃野家园成为一片汪洋。”

    “陆总的意思,这一带都是了洪水肆虐的范围?”居寅看不到什么鱼,他看到是连绵的山脉,黑魅魅的树木,大禹治水里的灾难离现在实在太过古远,完全不能想象。

    陆城看向远处的河道,河水安静地流淌着,所有的文明都诞生于流域,供给于生命和文明甘甜的乳/汁,但当它们暴动时,就会带来无边的灾难。

    “走吧,颛顼墓快到了。”

    班顾轻轻眨了一下眼睛,无心再看古时残留下的各种灵影,跟背后灵一样,牢牢地缀在陆城的后面,乍一看,就跟连体婴似得。

    居寅透出一口气,一个晚上他能瘦掉十斤。

    星光又明亮了几分,一颗流星滑过天际,带出一条长长的尾巴,天上巨龙的“心脏”在跳动,在闪耀,和着每个人的呼吸。

    这样的星光,半点不输月光,甚至,比月光更要夺人心魄。

    山林渐渐平缓,在能遥望三水的地方,星空之下,一个覆斗式的墓葬一点一点显露出来,它沐浴着星光,静静地趴伏在那,像一只陷入长眠的野兽,没有生机,却还凝重着生前的威严。

    “怎么……会……” 居寅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,亡山没有这么大这么明显的墓葬,不然,早发现了。刹时间,他脸上的表情整个扭曲,狂喜中带着惊惧。他看到了一个颛顼的墓,可……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人间。

    班顾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,他的心脏和古墓像有某种牵引,靠近封土堆,一层一层夯上的土层,被夯压又紧又实,坚硬得如同石块,用手上摸上去,不沾一点的泥尘。但,只看封土堆,作为一个帝陵,规格非常小,甚至很寒酸。

    西汉时期的帝陵高有四十几米,底部边长都是少则一百五十多米,长者两百多米,犹如一座山丘。同在亡山的东汉帝陵,虽说规模小了很多,高度也有小二十多米,足有六七层楼高,直径也有近百米。

    眼前的颛顼墓高度不过六七米,底部最多十几米,在后世,普通富豪的坟墓规模都有可能超过它。

    居寅都有些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颛顼墓,它显得这么小气,这么不起眼,这么平平无期,除了形制有点特殊外,毫无半点的气势。

    “那时生产力低下,这种规格不是很正常?”陆城说道,“而且,颛顼墓修过两次。最初帝陵在洪水中损毁,直等得洪灾过后,百姓生活重新安定之后,才将颛顼墓重新修葺一遍,不,与其说是修,不如说是重建。”

    居寅绕着颛顼一圈,声音因为压抑被挤得扁扁:“这封土堆夯得跟石头一样,凿都凿不动,我们要怎么进去?”

    陆城还有心情调侃他:“居老师不是说只要发现墓葬就好,其它要的上报给国家?”

    居寅噎了一下,然后笑:“不进去怎么能确定这是颛顼墓,再说,陆总和小顾应该也想进去吧。”停了一会,用一种古调的调子说,“而且,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,正常人根本进不来吧?”

    班顾哼了哼:“不会,我想来就来。”

    居寅笑捧:“那是因为,小顾根本不是普通人。”

    班顾咬着牙:“哪有,我就是平平无奇的宅男,哦,平平无奇的娱乐新新人。”他正想再多怼居寅几句,空气时飘浮着一些异样的气息,抽了抽鼻子,是臭味。那些臭味若有若无,隐隐约约,跟水底的怨鬼一样,不知从哪爬出来,仔细闻,又好像没了,不经意时,又钻进鼻腔里,“陆城。”

    陆城显然也察觉到了:“走,我们进去。”

    居寅都呆了:“怎么……怎么进去?”一个结结实实的实心土疙瘩,又不是金字塔,有入口有通道,有墓室。可这只是封土堆,真正的墓室是在地底下,被牢牢地护在封土之,似乎除了打洞进去,压根没有别的方法。

    “这边。”陆城站在离封土堆十步远的地方,他的脚下有一个圆形的泂口,星光之下,在能见度的范围可以推断这是一个直上直下的入口,两边分错着落脚处,螺旋着向下延伸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班顾盯着入口,这即视感,害得他以为是回自己的地宫,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陆城轻飘飘跳进洞内,身影没一会就被黑暗吞没:“班顾,下来。”

    居寅的脸整个都白,这让他怎么下去?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,就算有照明,他又不是什么攀岩高手?能不能顺利下到底部还是一个问题:“小顾?”

    班顾装腔作势为难:“啊,我也是个宅男,我都不运动的,只会打游戏,陆城我要怎么下去啊?”

    “小顾,别开玩笑……”居寅伸出手就要去抓班顾,奢望他能带自己下去。

    班顾一个闪身,蹦哒了几下,摆摆手,往洞里一跳将居寅留在了上面。洞里的陆城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盏阴灯,蓝色的阴火雕刻着陆城面部的线条,显出一种玉质的冰冷感。

    太……像了,太像地宫的入口了,不管什么地方都透着即视感,甚至这里的洞壁旁边都掏出了相似的格洞,只不过,这里没有阴灯而已。洞底同样连接着墓道,不同于他地宫里近乎空白的墓道,颛顼墓的墓道同样是泥土夯垒,也不知道上古之人用了什么手法,能将泥土夯得如此坚固平滑。光滑平整的墓道两边画满了古朴精致的花纹,日月星辰,山川河流,虫鱼鸟兽,神龙飞凤,它们身形修长而优美,被小心地填上丰富的颜色,组成一幅又一幅安乐平和的景象。

    班顾左顾四看,赞叹:“真漂亮。”

    墓道并不长,尽头是一扇刚及人高的墓门,上面彩绘着天、人、地三界,奇鸟异兽穿梭其中,画的正中有一个骑在似龙非龙,似鱼非鱼的异兽身上,应该就是墓主颛顼,他似乎能在三界往返,自由来去。

    上古的画,连人都画得格外纤长飘渺,轻盈似能飞天。班顾看着这个疑似颛顼的人,不知怎么嘴角就带上了一点笑意。

    陆城看着他唇边的一点的笑,品尝到了里面的一点醉意,连带着他都染上一点微熏。

    “来。”陆城牵过班顾,将手放在墓门的左上角每个点,用力一推,墓门咯拉旋转开来,露出入口,等他们一跨进去,重又沉重地合上。

    这是一间并不怎么宽敞的墓室,布局像是仿照着墓主生前起居的地方,当中一张矮桌,一张玉片穿成的坐垫,后面挂着一幅画在兽皮上的大荒舆图,山川河流之间还画着各样异兽。两边摆放着厚重的书架,堆放着满满的陶器。

    “这里横纵九间墓室,中间放着颛顼着的棺椁,一前一后是两间起居室。左手三间墓室是殉葬的活物,马、羊、禽……”陆城稍顿,“还有人,那边尸骨堆积,不用去看了。”

    上古之时还盛行活人陪葬,按理说多少会有怨气残留,但班顾一点都没感觉到,整个颛顼墓就像处于一种休眠的状态,所有的一切都被摁掉了休止符。

    “陆……陆城……你为什么对这里这么熟悉。”

    陆城笑了一下,没有回答,反问:“想看看右边都有些什么陪葬品吗?”

    班顾的指尖颤动了一下,嗓音中有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不确定:“我们去看看颛顼的寝殿。”

    陆城一怔,回过头看着班顾,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又似有千言万语的笑:“你确定想看。”

    班顾脸上一红,凶巴巴、凄惨惨地:“不能看?”

    “哦,那倒不是。”陆城像是在叹气,“颛顼的墓曾被洪水淹过,整个墓葬被毁,尸身被卷入水中,就算侥幸能捡回一点残骸,肯定也已经不成样子。”

    安寝之地被毁,尸骨残损零落,颛顼死而有知,凝结的怨气与恶意化为了鱼妇,趁水而来。

    沉重的墓门被缓缓推开,寝殿之中,一具巨大的棺椁摆放在中间,应和着天上星宿的阴灯像是被打扰到安眠,火苗齐齐蹿高了一寸,整个寝殿似在沉睡中被惊动。

    它在不满被惊扰。

    班顾嗅到了腐臭的气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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